好奇心日报

从富兰克林用风筝“取”电，到爱迪生电灯泡照亮千家万户，再到电力成为人们的主要动力源，全球电力事业的成长经历了一连串的科研接力赛和疯狂的商业竞夺，在这个过程中，资本主义的优势和弊端得到充分展现。如果说英国凭着蒸汽机的发明引导了第一波工业革命，从而奠定傲视全球近百年的霸主地位的话，那么美国则成为电气革命的弄潮儿，进而得以从英国手中接过工业革命和世界霸主的双重接力棒。而爱迪生、特斯拉和威斯汀豪斯等电力巨子间的竞夺，则充分揭示了美式资本主义的活力、贪婪与残酷。

电力产业的成长犹如一部漫长的史诗，其中的剧目令人眼花缭乱，体现了人类好奇心、好胜心、理性思维、改变现实世界和提升人类福祉的雄心以及牟利冲动的复杂而怪诞的组合。缺了上述推手因素中的任何一个，人类都不可能在电力革命的征程中加速前行。电力革命发生的年代见证了第一个真正的全球化年代，交通和通讯技术的发展让人们史无前例地身处一个压缩了的世界，思想的碰撞和商业的竞合以令前人瞠目的速度进行，充分体现了开放的经济体和相互连结的思想市场的重要性。

跨大西洋两岸科技界和工商界的互通有无，让人们对电力及其应用的认识一步步加深，使得电力科研和产品转化的接力赛和竞赛能够持续进行。就像当年在纺织领域出现的情形，一个发明会迅速引发另一个发明，一个环节新的发明又会倒逼另一个环节迅速迎头赶上，从而会使得电力领域的科技进步呈现加速的趋势。比如电力照明需求的高涨会凸显直流电网的局限性，从而为交流电网的出现铺平道路，而交流电网的扩大又会为大功率多相交流发电机的登场提供舞台，而稳定高效的交流发电机又会直接导致电力发动机的普及，从而大大提升电力在工业及各个领域的应用，进而导致全方位的电气时代的来临。

除了思想观念和科研成果的交流外，美国还得益于一流的人才源源不断的到来。以往人们的一个误解就是来到美国的都是落后地区的穷苦百姓，这样的人确实不在少数，但和他们一起到来的还有不少科技精英和工程技术人才，他们怀抱各种雄心，为美国带来了前沿的思想和尖端的技术。美国光电帝国三巨头之一的特斯拉就来自塞尔维亚，正是他发明了多相交流发电机并加盟威斯汀豪斯，才改写了美国电力发展史。此外，无论是爱迪生电力公司以及后来在此基础上形成的通用电气，还是威斯汀豪斯电气公司，都雇佣了不少来自欧洲的工程技术人员。

那么当时的美国又有哪些优势能够吸引到全世界各地的人才呢？答案不仅仅是能够快速发家致富，虽然这无疑是其中重要的原因之一。美国的吸引力是多方面的，对专利的有效保护、先进的工业生产能力、高效的资本市场和庞大的消费需求等等都对那些想成就一番事业的人构成了理想的组合。

创新需要巨大的投入，如果没有知识产权的保护，人们创新的热情很快就会被挫败。这一点现代社会的人们普遍知晓，但在一百多年前，此观念尚未深入人心，美国先进的专利保护文化和法律体系，成为其一大特色优势。一个突出表现是围绕专利的诉讼特别频密且旷日持久，即使那些已经在业界站住脚的公司有时也会因身陷专利官司而焦头烂额。

对专利的保护不仅仅能鼓励人们积极创新，还会在一定程度上加快专利转化的速度。相对高昂的专利使用费提升了专利技术应用的门槛，那些资金实力雄厚、生产设备先进的企业往往在专利争夺战中能够胜出，而这样的企业无疑更有利于专利技术的批量转化和市场普及。将专利技术或自己创办的致力于专利技术初步转化的小企业出售后，那些更善于创新而非经营管理的科技天才们可以心满意足地全身心投入新一轮的研发。

只有先进的理念和成型的专利，还不足以成就一个商业传奇。在经过铁路狂飙和钢铁跃进时代以后，美国作为一个制造业大国拥有了雄厚的工业生产能力，这使得发电机、变压器等电力设备的大规模标准化生产变得轻而易举，从而大大缩短了电力产业技术转化的流程。

当然，研发技能、生产能力、管理专才和销售推广能高效结合在一起，离不开一个高效的资本市场，即使像爱迪生那样集创新能力和企业运营能力于一身的天才式人物，在很多时候也不得不借助于资本市场来支付天文数字般的前期研发和技术推广费用。而没有一系列复杂的资本安排，威斯汀豪斯也无法通过股权期权等方式吸引特斯拉这样的技术极客进行合作，从而实现公司的超常规发展。

在人们的心目中，资本是贪婪的和逐利的。资本天生的贪婪和人们跟风投资的倾向，才使得新技术的研发和新公司的创办成为可能，尤其在技术前景尚未明朗、商业回报还在未定之天的时候。而正是资本的逐利性导致其一定程度的理性算计，使市场能够有效甄别出真正有前途的技术，从而最终形成硬预算约束和资本的合理配置。

如果没有一个庞大的消费市场来提供需求，再高效的创新和生产能力也是无的放矢。而当时正经历生机勃勃的工业化和城市化进程的北美，无疑提供了全球最有活力和购买力的消费市场，从而为电力产业突飞猛进的发展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助力，并形成了良性循环：电力的普及促进工业进一步的发展和居民生活的便利化，而这些又创造了对电力设备和电力驱动型产品新的需求。

而如果没有白热化甚至残酷的竞争，发明和生产及消费的高潮或许只会昙花一现，然后就陷入垄断所导致的低效和停滞阶段。如果没有威斯汀豪斯和特斯拉联手发起的竞争，任由爱迪生垄断照明和电力输配送市场，可能很多置身于直流电网送达范围外的美国消费者，不得不长期忍受被忽略的命运，而无缘电力时代的光明与高效。

很多时候，填满巨大市场这一平面思维本身会蒙蔽市场先行者创新的眼睛。当年中国各种厂家总是忘不了给每个人造一台电视机或让每个中国人喝上一口酒的梦想，冀望于通过占据市场垄断地位来获取巨大的利润。他们忘记了消费是永远分层的，那些高端消费者永远不会有耐心等待厂家将市场填满后再推出新产品。当先行者沉迷于市场的巨大和垄断者的地位时，新来的竞争者总是通过先行迭代将他们打得人仰马翻。

同样不能忽略的还有媒体的作用。正是媒体公正客观的报道，让人们能够准确及时把握地把握行业的动态和竞争的图景，从而使资本市场、创新者、生产者和消费者等等都能做出更为理性合理的选择，当然也有利于更为公平的竞争。

总之，资本主义和市场经济的成功是一连串事件，创新是一个从思想市场到资本市场再到消费市场的系统工程。那些拥有后发优势的赶超型经济体往往将过多的精力放到技术的引进和转化上，而忽视了开放的思想市场、高效的资本市场和有活力的消费市场所发挥的不可或缺的作用，因此往往陷入赶超一时而后续发展乏力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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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Wikipe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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