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心日报

民族国家虽然是“想象的共同体”，但一旦落地为政治和地理实体，必然需要两个前提：对内削平封建领主割据，对外明晰国家边界，如此才能构建民族国家的权力空间，而不能像国王和领主共存的时代那样缠杂不清。

在这个过程中，新型火炮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其始作俑者是法兰西国王查理八世。

1494 年春，查理八世下令把 40 门火炮从法国运到北部意大利的拉斯佩齐亚港，他从那里出发向南席卷意大利，要夺取那不勒斯王国的王位。

查理八世的火炮是一种新型大炮，可以迅速靠近城墙投入作战，射出的弹丸还可以较准确地打中预期的目标。将大炮瞄准城墙墙基的一点不断平射，射出的铁弹丸很快就能在墙石上打出一道沟。这种打击的积累性效果也利用了墙体本身的物理原理：墙越高，基础受打击后动摇得就越快，倾塌后破的口子也越大。

城墙倒塌下来的瓦砾会自动填满墙角下的壕沟，正好为攻城部队铺平道路，而且坍塌的城墙可能还会带倒瞭望塔，而这则意味着守军失去了向进攻的一方投掷石块和别的武器的制高点。所以攻破了城墙就等于拿下了堡垒，而根据之前的围城战已经确定的惯例，城墙被攻破后守军若是还不投降，攻城的军队就可以对守军大开杀戒，也可以放手抢掠。

查理八世途径的城邦和教皇属地听说他的火炮很快就击垮了费里扎诺城堡的护墙，纷纷放弃了抵抗。11 月，他征服了佛罗伦萨。第二年 2 月，他在那不勒斯仅用 8 个小时攻破了曾在使用传统方法的围城战中坚持了 7 年的圣乔瓦尼城堡，胜利进入那不勒斯。

查理八世的火炮给作战带来了一场名副其实的革命，整个意大利乃至欧洲都为之震动。过去使攻城机和攀墙队无可奈何的高墙深垒的城堡，在新型火炮的打击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一个同时代的意大利人写道，火炮“如此迅速地靠墙安好，发射得如此密集，弹丸飞来的速度如此之快，力量如此之大，几个小时内造成的破坏就等于过去意大利的战斗中几天的破坏。”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攻防之间的较量也永无止境。

机动火炮甫一问世，就有人敏锐地抓住了反制概念的根本。既然火炮最能对高墙造成损毁，所以新城墙就必须造得低。然而，低墙的工事等于是开门揖盗，敌人很容易发动突然袭击，顺着梯子攀过城墙进入工事内部。所以，新的工事体系必须既能够抵御火炮的射击，同时又不让敌人的步兵靠近。达到这种以深度换高度的效果的手段是棱堡，它突出于城墙之外，俯瞰城壕或护城河，可以作为火炮和火器的发射平台，而且非常坚固，不会被敌人密集的炮火轰塌。棱堡用石材建造，不过以砖替代也未尝不可，墙后顶着夯实的泥土，整个棱堡牢固无比，既是坚实的火炮阵地，也是不惧炮击的城防。

建有棱堡的要塞恢复了防御对进攻的优势，正如 15 世纪末火炮占了上风一样迅速。由于这种新式碉堡需要耗费大量金钱和人工进行建造，因此只有国王负担得起。

手里同时握有矛与盾的国王们开始整合民族国家的权力空间。

国内的“星状碉堡”基本上不见了踪迹，因为国王利用自己垄断的昂贵的大炮击破了不服王权、负隅顽抗的最后一批封建领主的据点，并且不准他们重建有棱堡的城堡。

而边界上的工事却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密集，它们作为设立军事防线的手段和政府管辖范围的标志也比过去有效得多。到 16 世纪末，每一个希望维护自己主权的国家都在边界上最薄弱的地点，如山口、渡口和易于航行的港湾，修建了现代防御工事。

可以说，欧洲现代的边界基本上是由工事划定的，建造工事时对语言的界线和宗教革命后新的宗教界线做了些微的调整，以保证边界的清晰整齐。

一个新的民族国家争雄的时代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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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来自 www.thinglin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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