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心日报

38 岁的穆罕默德·阿尔-基雷法瓦伊（Mohammad al-Kirayfawai）拥有特权，可以驾驶装满冰激凌和其他易腐物品，从约旦前往武装分子牢牢掌握的伊拉克某地区。为了这一特权，基雷法瓦伊每个月都要向 ISIS 组织的士兵上交 300 美元。

在掌管边防哨所的 ISIS 士兵看来，这钱是进口关税而非贿赂。他们甚至还会提供一张盖过章的收据，上面印有 ISIS 组织的标志和印章。基雷法瓦伊需要靠着这张收据通过送货途中经过的其他关卡。

如果（送货人）拒绝缴纳这一钱款，这一正常的表象就会迅速崩塌。“如果我不交钱，” 基雷法瓦伊解释道，“他们就会逮捕我或者烧掉我的卡车。”

ISIS 组织网站上的一张照片里，一位组织成员正在分拣伊拉克摩苏尔（Mosul）穆斯林斋戒月期间从富人那里收集到的一封封天课——或者说，捐款。这些捐款将会被分发给穷人。图片来源：Associated Press

以建立一个可信赖的政府为目标的 ISIS 组织，在叙利亚和伊拉克境内广阔的区域建立了掠夺性的暴力官僚机构，从那些穿过或生活在其所掌管地区的人们身上搜刮它所能找到的每一美元、每一伊拉克第纳尔和每一叙利亚镑。

记者采访了十来位居住在 ISIS 统治地区或近来刚逃离这些地区的人们，以及一些跟踪记录这些武装分子资金动向的西方和中东官员。根据采访的描述，ISIS 组织会征收严苛的通行费和运输费、政府建筑租金、水电费以及收入所得税、农作物和牲畜税，还会对抽烟或者穿错衣服的行为处以高额罚款。

一些美国和欧洲官员估计，这些模仿传统国家而设的种种举措，每个月总计可以为ISIS 组织带来数千万美元的收入——也就是说，通过这些举措，ISIS 组织的年总收入可达近 10 亿美元。到目前为止，事实证明，这一收入来源很大程度上不受制裁和空袭的影响。

“他们早上作战，下午收税。”乔治梅森大学（George Mason University）恐怖主义、跨国犯罪与腐败行为研究中心（Terrorism, Transnational Crime and Corruption Center）负责人路易丝·谢莉（Louise Shelley）说道。

ISIS 组织还有一些更加知名的收入来源——他们走私石油、抢劫银行金库、洗劫文物、绑架外国人换取赎金，还从波斯湾的富裕支持者处争取捐款。这些收入都帮助 ISIS 组织无可争议地成为了世界上最富裕的武装组织。但是，过去这些年来，随着西方和中东官员对 ISIS 组织的资金动向有了更多的了解，他们达成了一项广泛的共识：ISIS 组织最大的资金来源，就是它所统治的民众和它所控制的公司企业。

本月巴黎的袭击事件发生后，美国对 ISIS 组织的石油生产和走私活动展开了更加积极猛烈的打击。此前，美国曾因害怕对伊拉克和叙利亚经济造成长期伤害而迟迟不愿这么做。本月，美国飞机在叙利亚东部袭击了一队油罐车车队，毁坏了 116 辆卡车。

不过许多官员和专家称，即使没有石油这一块收入，ISIS 组织很可能最终也可以负担组织的开销。只要这一组织控制着伊拉克和叙利亚境内包括大城市在内的大片土地，要想让它破产，就需要付出比损毁油罐车更加多的努力。

“除非你能抽走他们收入的基础——也就是他们所控制的区域——不然的话，这些举措对 ISIS 组织资金筹措的影响根本微乎其微。”美国战略研究机构兰德公司（RAND Corporation）恐怖主义专家赛斯·琼斯（Seth Jones）说道。

去年摩苏尔的 ISIS 组织支持者。

在其所控制的区域内，ISIS 组织（或称 ISIL 组织）接管了其篡取的政府所拥有的合法税费征收机构。此外，该组织还时常运用暴力的威胁，尽可能多地从它如今所控制的民众、企业和财产身上榨取钱财。

比如说，在伊拉克摩苏尔（Mosul, Iraq）Bab al-Tob 小区，这些武装分子就把一间历史可以追溯到 19 世纪奥斯曼帝国时代的警察局变成了一处有着 60 家果蔬店的集市。一间集市店铺一年的租金是 280 万伊拉克第纳尔（合约 2500 美元）。

叙利亚拉卡市现在是 ISIS 组织的实际首都。在这座城市，一个叫 Diwan al-Khadamat 的部门（即服务部[Office of Services]）会派遣官员前往城市里的各大集市收取清洁税——根据店铺大小不同，清洁税为每月 2500 到 5000 叙利亚镑（约 7 到 14 美元）不等。居民会前往税费缴纳地点，缴纳他们每月的水电费。其中，电费为 800 叙利亚镑（约 2.5 美元），税费为 400 叙利亚镑（约 1.2 美元）。

ISIS 组织的另一个部门 Diwan al-Rikaz 部 门（即资源部[Office of Resources]）则负责监管石油生产和走私、文物洗劫以及许多其他现在受到 ISIS 武装分子控制的公司企业。这个部门管理着饮水装瓶和软饮料工厂、纺织品和家具生产车间、手机公司以及瓷砖瓦片、水泥和化学品工厂，从所有这些工厂企业掠取收入。

ISIS 组织也会盘剥一部分小型企业赚得的收入。“我们用橄榄油或现金（上缴一部分收入），具体交多少视我们的产量而定。”黎巴嫩贝鲁特的叙利亚人塔里克（Tarek）说道。这名支持总统巴沙尔·阿萨德（President Bashar al-Assad）政府的男子要求我们不能在报道里提及他的姓氏，只能以名字指称他——因为他的父母还在 ISIS 组织控制下的叙利亚阿勒颇市郊外的 Al Bab 地区生活工作。

这个所谓的哈里发国家的官员并不喜欢“税收”这一术语，他们更喜欢“天课”（zakat）这个带有伊斯兰宗教色彩的词语——它指的是穆斯林按要求应当捐赠的钱款物资。根据典型的伊斯兰法律，这一物资钱款捐赠的额度应为个人财富的2.5%；但是，这些武装分子收取的“天课”却高达个人财富的 10%。他们说，这是因为他们现在是一个“处于战争之中的国度”。告诉我们此事的是叙利亚拉卡市的一位市民记者，他要求我们称他为阿布·穆瓦兹（Abu Mouaz），以确保他的安全。

ISIS 组织接管了征收汽车登记费用的工作，还让学生为课本付费。它甚至还对开着尾灯损坏的车辆的人处以罚款——这在道路交通一向混乱的中东几乎是件前所未闻的事。如果人们破坏了 ISIS 组织强制规定的严格生活制度，ISIS 组织对他们处以的惩罚也包含了罚款这一项。比如抽烟就是被严格禁止的。29 岁的穆罕默德·哈米德（Mohammad Hamid）说，去年八月，他在自己的店里抽雪茄时被逮到了，“ISIS组织不仅在公众场合抽了我 15 鞭，还要求我支付 50000 第纳尔的罚款”。50000 第纳尔在当时相当于大约 40 美元。在那之后，哈米德很快就逃往了伊拉克库尔德地区。

一些官员估计，ISIS 组织总共从其所控制的区域内的居民或企业身上榨取了八、九亿美元，甚至可能更多。

这一数额比 ISIS 组织从石油走私中获得的收入更多——据估计，石油走私给 ISIS 组织带来了额外的 5 亿美元收入。组织从绑架等其他收入渠道赚到了数千万美元。此外，组织还从它接管的各大城镇上的银行劫掠了大约 10 亿美元——光是在摩苏尔一座城市，他们就劫掠了 6.75 亿美元——不过这种增加收入的方法只能用一次。

但是，从逃离者、拦截窃听的通讯以及一次突袭行动中得到的情报，只显示了这么多关于 ISIS 控制地区内部较为复杂的财务结构的信息。

“他们在进行统一记账，这一点我们都清楚，没什么好怀疑的”一位要求匿名谈论安全事务的欧洲官员说道。

像石油和税收一样，“所有其他的收入都存在舍入误差。”丹尼尔·本杰明（Daniel Benjamin）说道。他曾经是美国国务院的高级反恐官员，现在则是达特茅斯学院（Dartmouth College）的一名学者。

本杰明说，考虑到 ISIS 组织所占领的地区以及它的野心，人们不能“用衡量其他恐怖组织的标准来衡量它”。只有哥伦比亚革命武装力量（Colombia’s FARC）的“伪国家”（pseudo-state）才能与之相媲美——这个恐怖组织曾一度控制了相当于瑞士领土大小的区域。但本杰明也表示，ISIS 组织的经济模式很难长期持续下去。短期来看，美国和欧洲官员都在努力削减这一组织的收入。以前在切断基地组织等恐怖组织经济来源时，人们所采取的传统方式的基本着力点，很大程度上就是阻止他们从他们所依靠的波斯湾捐赠者那里获得资金。但是这一传统方式并不适用于如今的ISIS组织。

“他们有太多的资源都是从内部获得的。原本我们可以采用的一些更加传统的反恐金融手段（比如我们在对付基地组织时所采用的一些手段）切断恐怖组织的收入来源。现在这些方法在 ISIS 组织身上都用不了，”负责恐怖主义融资相关事务的财政部长助理丹尼尔·L·格拉泽（Daniel L. Glaser）说道，“他们并不依赖于捐赠。”

他说，事实上，美国及其盟友已经将他们的精力集中在努力“阻止他们进入利用金融系统”上了。

但事实证明，那也是一件困难的事。ISIS 组织与它所攻打的国家里的个人与企业进行交易，将石油折价卖给伊拉克的库尔德人以及阿萨德政府等。

美国财政部已经对将近三十几名与 ISIS 组织金融财务有关的人员施加了制裁。上周，财政部扩大了制裁范围，其中一名遭到制裁并被财政部起诉的是一位叙利亚建筑公司高级管理人员——他正在帮助阿萨德从 ISIS 组织处购买石油。主持领导世界国际象棋联合会的俄国商人科桑·N·伊柳姆日诺夫（Kirsan N. Ilyumzhinov）也遭到了指控，被指称“在物质上”为叙利亚顶层官员和银行家“提供了援助”。

官员认为，ISIS 组织一定把其收集回来的资金投入了区域性及全球性金融系统——因为目前迹象显示，大笔资金流入某个与周围市场隔离的、相对较小的经济体，并没有引起恶性通货膨胀。

欧洲官员称，土耳其南部的货币兑换和转账公司则是另一个官员们特别担心的问题——他们认为这些公司正在帮助 ISIS 恐怖分子洗钱。

美国国务院尖锐地指出，土耳其加齐安泰普成为了好战分子前往 ISIS 组织的中转站——ISIS 组织近来宣布悬赏 500 万美元招收高级武装分子。这反映出美国官方对土耳其越来越感到失望。

美国国务院称，恐怖武装分子提拉德·阿尔-贾巴（Tirad al-Jarba）是 ISIS 组织的边境负责人——他有一个更加知名的假名是阿布-穆罕默德·阿尔-西玛里（Abu-Muhammad al-Shimali）。他管理着组织的一处后勤委员会，协调“走私活动、资金转移以及将物资运入叙利亚和伊拉克的运输工作”。

据美国官员所说，就长期而言，大大限制 ISIS 组织资金最为可靠的一大方法，就是重新夺回该组织所控制的地区。而迄今为止，尽管已经有过了数千次空袭，但夺回 ISIS 组织控制地区的进展依然相当艰难缓慢。

一位高级政府官员匿名谈论安全事务时说道：“要想夺走他们的财富、破坏他们收入的基础，唯一可靠的一大方式就是通过军事行动。”

翻译  熊猫译社 钱功毅

题图来源 wikipe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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